我和老伴儿在成都下车，女同学已在出站口处来接我们了。寒暄很简单，因为距去年在大连入学40年聚会还不到一年。和省内同学相比，她来大连一次也不容易，我们便留她在大连住了几天。就是那时她邀请我们到成都来玩儿，说我们一起去成都周边的名山大川玩玩儿。我们说现在上年纪了，不愿意那么奔波劳累了，只想在成都市内转转。以前来成都时都是因有工作或是跟团旅游的匆匆穿过这回来有时间了，就想看看成都人闻名全国的慢生活，想学学成都人的安逸和休闲。我还提出一个问题，说成都人和我们一样需要上班工作下班做家务，他们怎么就能把生活过得那么安逸而且节奏很慢呢？同学说她刚从西北迁来成都时，马上就感觉到了成都人做什么都是不急不忙的。只以为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没再多想。我说除了天府之国的自然环境因素，还可能和这里的的文化传统有关吧。这里有深厚的汉唐文化土壤，又没遭受过“五胡乱华”和鸦片战争的影响，应当是咱们比较好的传统文明的体现吧。同学听我这么说可是摇摇头，说传统的不一定文明，外来的也不一定野蛮。成都也是两种影响兼而有之的。我们先回家休息休息，饭后去附近的华西医学院看看，两种文化对成都的影响，在那里可见一斑的。

华西医学院老校门

同学说的华西医学院是简称，全称很够麻烦的，叫四川大学华西临床医学院/华西医院，这麻烦就麻烦在四川大学把原来医疗和教学一体的华西医学院吞并了，改成了川大的二级学院和医院。而这所医学院创建之初的名字很简单，就加拿大来的启尔德开办的仁济医院。同学说这一百多年里，这所医学院的名字不知改过多少回了，但这附近的居民觉得还是简称为华西医学院最方便。我们从同学家到这儿来也真方便，不用乘车，溜达着十多分钟就过来了。同学领我们来的是教学区，从入口处类似牌坊式样的青砖校门，一看就是个古董建筑。果然大门一侧有“保护建筑”的字样，标明建筑时间是1907年。我问同学为什么不是建校的1892年呢？同学说想先进去看看校园吧，这里的故事不少的，咱们边看边说吧。果然，这校园太值得好好看看了。规划整齐的道路和操场旁，坐落着一座座青砖楼房，而且屋顶都是中式斗拱飞檐，门窗也装潢成画栋雕栏。但说是中式风格吧，又觉得不像北京的皇家建筑那样威严厚重令人感觉压抑，这里的装修线条都活泼纤细得喜地欢天，再加上花坛、水池和塔楼，感觉真是中西方建筑风格各兼具的近代大学校园。同学说我这样点评校园还算对路，这确实是中西合力建成的校园，但校园的建成过程听来很是艰难。

华西医学院教学楼

我们在一处荷塘边竹丛旁的长凳坐下来，同学讲了一下校园建设的由来。说1892年建院时只是加拿大医生启尔德和几名医生开办的小医院，但这可是西南地区第一家西医医院。开办这所医院的目的是为了为人治病做好事，以便向这里的人们传播基督教。但当时成都人都不相信西医，传说颗粒极小的白色药片之所以能治病，是因为被魔鬼施了法术。人们担心被魔鬼附身，甚至危及到家族，即使病入膏肓，也大多不敢前来就诊。所以医院开办之初是门庭冷落没人光顾。光不来看病也罢，还有人造谣说那些药片是拐小孩挖肝挖眼做出来的。这谣言就成了后来烧医院砸教堂的“成都教案”的起源。同学说，那时成都人过端午节有一种古老的习俗：撒李子。撒李子怎么玩呢？就是把李子一颗颗、一把把地往年轻女人身上扔。据说谁挨的例子多，生的儿子就多。有一首民谣唱道：捡起李子怀中捂，叫声媳妇哎！多吃李子儿满屋。其实，这个传统节日活动就是年轻人以撒李子为名的狂欢。每逢端午打李子如同大庙会，常常是聚集几百上千人，李子漫天飞舞。有时甚至会出现几万人在城墙上对打的壮观场景。1895年端午节这天，启尔德医生夫妻俩刚抱着出生不久的儿子从外地返回成都，就碰上四圣祠街的东较场数百人聚集着在“撒李子”。启尔德夫妇担心飞舞的李子伤及儿子，便将孩子裹起来，躲闪着进入附近的四圣祠堂街教堂。就在启尔德夫妇进入教堂时，忽然有人造谣生事：洋人偷小孩了！一听说外国人偷小孩，玩打李子的人便将教堂紧紧围住，要里面的洋人交出小孩。启尔德在教堂里为了驱赶聚集的人群而向天鸣枪，哪知更引起围观群众的愤怒，开始打砸教堂，最后放火焚烧，幸好启尔德抢先一步翻墙逃掉了。接着，事态不断扩大，成都周边17个县，连同嘉定、眉山等地70余处教堂被捣毁。事后，清廷迫于美、英、法等国的压力，华阳知县黄道荣、乐山知县洪祖年、署乐山汛千总黄承烈等11人也被革职；另外还处死6人，充军、枷杖17人。这便是近代历史上著名的“成都教案”。这得说是当地传统与外来文明的碰撞吧。同学这么一讲，我觉得自己对成都人慢生活文化根源的推测太简单，还以为这里没受到鸦片战争的影响，哪知道那时四川已经有那么多的教堂，我想的真是和历史一点不沾边儿。（待续）